“张打铁,李打铁,打把剪刀送姐姐,姐姐要我歇,我要转去打毛铁。”这是儿时奶奶教我的歌谣。看得出,这是对打铁人勤奋的讴歌,也是打铁在人们生活中的地位极为重要的明证。
这个用几块石棉瓦搭建的简陋小棚是一个微型铁匠铺,依墙而生,临街而立,跟我记忆里的铁匠铺相比,除了黢黑的颜色以外,规模真是逊色太远了。
记忆里的铁匠铺宽大。铁锭子、火炉子、大风箱,水池或者大水木桶,废铁堆放区,成品摆放区,特大号铁锤,厚实的皮围裙,还有不知名的器物,一应俱全,有些凌乱,有些粗糙,有些简陋,但至少那是一间房子。这个铺子算起来只有三样东西:铁锭子、火炉子、小煤堆。严格来说,这算不上是铺子,最多只是一个棚子,三面毫无遮挡的简易棚子,不能遮风,也难挡雨。
记忆里的铁匠铺至少有两个人。一个人拉风箱,一个人打铁。有时候是两个人一起打铁,一人左手拿着夹热铁的夹子,快速而有节奏地改变铁锭子上热铁的方位,右手握着铁锤,朝着热铁捶打。这个人大概是师傅,因为热铁的火候形状厚薄由他决定;另一人双手握铁锤,弯腰,弓步,跟师傅对打。你一锤我一锤,朝着铁锭子上的热铁打去,或轻或重,或缓或急,你轻我轻,你重我重,热铁变形,成品。器物也不是一次就能打好,要多次在炉里烧锭上打,反复锤炼才成。打铁必须快,烧得通红的铁是软的,容易变形,但很快就变灰变硬,改变不了了,所以打铁要趁热,也叫“趁热打铁”。
趁热打铁,用于生活的场景之中,就是做事抓住时间,加速进行。关于打铁渗入生活的道理还有“打铁还需自身硬”,意为做事或者担重任,自身要有扎实的基本功。可见,铁器深入人们物质生活的方方面面,打铁文化渗入到了人们思想精神的骨血。
这个铁匠铺我来过几次,只看到一位师傅在打铁。当然,时代发展了,打铁也享受着科技的福利,鼓风机代替了手拉风箱,开关拉下,煤火秒红,省力省事,一个人也可以单打“单打独斗”了。
但是铁匠师傅应该不想“单打独斗”的,因为这是规模小的表现,因为这是打铁作为传统工艺正在慢慢消失的标志。
经营这个铁匠铺的是65岁的刘师傅。刘师傅说,父亲是铁匠,也是自己的师傅,两代人打铁的时间加起来超过了八十年。不算打铁世家,父子也是地地道道的铁匠,拥有熟练的打铁手艺,忠于打铁行业,依靠打铁养家。如果不是时代发展快,他的儿子和儿子的儿子都会成为跟他一样的铁匠了。尽管儿子现在的工作比打铁要轻松,收入比打铁要高,生活比打铁要富裕,可是刘师傅还是有些郁闷,因为没有年轻人愿意学打铁人了,打铁这个行业快要消失了,打铁的技术快要失传了。
曾经,很多铁器物件比如我们农业生产用到的锄头、镰刀、铁锹、洋镐、犁耙,我们的生活用具如剪刀、菜刀,甚至马掌等物件都是铁匠一锤一锤敲打出来的。现在铁器物件都已经机械化批量生产了,纯手工效率低,产量不高,挣不到钱。加上农村人进城务工,使用铁器工具的少了,打铁成了正在远去的老手艺。
刘师傅说,他现在打的很少是农村劳动和生活用具了,基本上都是建筑工地上需要的钢铁小物件,没什么工艺含量。
然而,就这么一个小铁匠棚子,活到今天也不容易。在时代发展中,这个铁匠棚子总算挺过来了,孤单而渺小地飘摇在市区的一个小角落里。
看得出,刘师傅对打铁行业的衰败是失落的,因为打铁是千百年来铁匠们赖以生存的手段,因为铁匠铺里出来的物件千百年来充满在百姓生活的每一个领域,因为打铁早已经成为我们民族的传统工艺,成为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了。于我,打铁有我儿时的记忆,打铁有我浓浓的乡愁,可是打铁的盛况只能留在我模糊的记忆里了,着实让人伤神。
对打铁,我们心怀敬意。打铁这老工艺的远去,我们深感无力,只能在心里呐喊:请把打铁留住!
关于打铁行业的前景,我是悲观的。感觉它跟其他的手工艺如弹匠、补锅匠、修笔匠一样,正在走向消失,很难再兴。可是刘师傅不然,他看到了现在的建筑行业趋于饱和,未来几年,进城务工的农村人会慢慢回到农村,回到他们的土地,那么铁器物件需求会增加。我说铁器物件还是会批量生产哦,他说不怕,因为机器生产的物件到底比不上手工的质地和带给人们的厚实体验。
这话我信,传统的手工活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,一定有它存在的价值,一定有传下去的力量。现在的农村,有人修洋房,也有人建木房。那木房黑瓦、翘角、黄木板,整体也由现代化的积木拼接改为原木的铆榫结构,结实、美观、精致,满满的复古感,看着称心,住着舒心。如今的人们不为三餐发愁,不为贫穷烦忧,有能力也有闲情,追求高品质生活,追求诗意的栖居。
刘师傅对打铁行业的前瞻性让我对打铁工艺的传承有了信心。我相信,打铁,一定能留住!
文/图 @绿荷田田